我看香港教會更新 - (此文原刊於《教會更新論壇》第一卷、第四期、一九八五年冬)

李清詞牧師於2002年代表世界傳道會那打素基金到訪教新

長久以來，也許由於香港是殖民地受英廷蔭庇，香港教會雖不算得上是「官式」、「國營」，但是一向倒有點地位，有時候還有某種程度上的特權和尊重；加上教會中的會友，不少是達官貴人，中產階級的商賈或專業人士，可算是「財」「才」俱備。但除了西差會興辦與支持的醫療服務和教育工作外，衆多堂會有點像是「九十九會所」（Ninety-nine Club）般爲欄內羊羣而設而存似的。

西方教會經歷一次又一次復興運動，中國也因國難而促使教會事工蓬勃以至有新發展，而其他第三世界國家也因政變而帶給教會新挑戰，但香港教會却彷彿置身世外桃源似的，在安定與繁榮中酣睡。

不錯，香港的教會在五十年代也為了照顧大量湧入的「難民」而參與一些福利工作，在六十年代也爲解決學位荒而積極建校辦學，在七十年代更隨着知識爆炸和科技拓展，教會也往外伸展，參與社會行動。不過這些使命路向的改變似乎只能表現教會的適應力和掌握時機，談不上什麼更新。香港教會像在酣睡中受擾，只伸伸手，踢踢脚，翻翻身又倒頭大睡！

八十年代帶來了「九七」」間題，彷彿是一次大地震，連床也搖撼了，香港教會從夢中驚醒過來，竟產生從來沒有的醒覺。不過這醒覺只在一小撮人身上，更可惜的是有再入睡的傾向。我們實在渴望見到教會更新可以廣化深化，這更新的火燄會散延開放，深入人心。

有人以爲近十多年來，香港教會已不再像是一池死水，相反地却頗具生氣：我們不單只看到福音機構甚至神學院的數目倍增，基督教文字工作發展，教會不只大談「差傳」、「社關」，還有不同尺碼的各式神學課程、信徒訓練、生活營、研討會等。一些教會還拓展各行業各階層的福音工作，向貧窮人傳福音，也向富有的人傳福音。凡此種種確實叫人興奮，不過筆者個人認爲這只是復興的開始，只是一小撮有承担肯委身的篤信者被聖靈感動的成果，而普遍來說，香港教會仍多是「老底嘉」型，不冷不熱，聖靈只在銅牆鐵壁的制度化組織化的教會門外作而已。

當然，這視乎「教會」定義的觀㸃，也不應「一竹篙打一船人」地概括性而論。近年來香港教會總算「活」起來，但我們所需要的是「心意更新」，我們需要的是「變化」（Transformed）而不是些許改革（Reformed）。我們要見新酒裝在新皮袋裏。我們需要全然更新而不是局部更新。我們不單求教會的神學、禮儀、組織、牧養等方面的更新，更需要教會本身有新生命的流露，受聖靈洗禮，被聖靈澆灌，讓聖靈改造而更新。

其實，「更新」重要的部份是在乎仰望順服地讓聖靈作工，過於憑本身的才智作自力更新。香港教會近年來頗有新態，也有不少基督徒在努力尋找組織上的新模式，運作上的新途徑，然而我們首先需要重獲異象，重新得力。我們並非追求史無前例的新，我們要追求的是教會應有的本質，讓教會成爲教會（let the Church be the Church）。香港教會在「更新」的追求上雖已起了步，不過要走的路還遠呢。

教會的更新始於醒覺。香港在許多方面比世界上許多地方幸福，比諸南非、南美、南韓似乎得天獨厚，於是香港人，包括屬主教會的信徒，都彷彿有㸃衆人皆醒我獨醉似的，很少醒覺到在此時此地自己的位份與價值。香港教會中，仍有不少人定意大被蒙頭日以繼夜地沉睡下去。教會爲什麼存在？教會該有怎麼樣的生命？教會是否與蒙召的恩相稱？這一切問題斷不會是熟睡的人感興趣的。

教會要更新必需悔罪。香港教會一向得政府的認同支持，一向也受一般市民尊重，對自己愈來愈滿意，而一些教會的生活方式却似乎愈來愈不像樣。香港教會早認識神的旨意要我們行公義、存謙卑的心與神同行，但為趨吉避兇，爲免開眾權勢，爲討人喜悅，教會容許罪惡滋長，明哲保身。更以不參政爲藉口，漠視普羅大衆的掙扎。大聲疾呼「你們當悔改」的教會，必需自己先悔罪求主憐憫改造。

教會更新基於使命的承担。香港教會正如世界上尤其是第三世界教會，很重視可以看得見的設備，算得到數字，以爲藉此可以在不信的民中或不同信仰的羣衆中顯示本身的力量來作見証。幸而近年來已有不少覺悟的教會，下大決心在新區屋邨購置或租用簡單的房舍，開辦服務事工和進行佈道工作。不過仍有許多教會朝夕祈望可以擁有莊宏的聖殿，進一步有管風琴，便「誠心所願」。也有些教會以爲最要緊的便是尋求增加經濟收入，增聘員工（不一定是傳道人），好叫教會事務像商行般大大發展下去。在過份以建築物為重，以財經為重，以事務或活動爲重的傾向下，教會便失去教會使命的意識。沒有使命感的教會，自然沒有渴求更新的急切，也就難有更新的機會了。

目前香港教會確實有點「起色」，更感謝神為香港眾教會興起了香港教會更新運動，被聖靈使用刺激教牧同工反省，啟示教會在這轉折的大時代中忠心地肩負大使命；任重道遠，香港教會要有整全的更新，教會必需重思（re-think ）受託的使命；教牧同工也需要謙虛肯接受再教育（re-education）；教會裡久破冷藏了的平信徒（the frozen laity）更需要恢復活力（re-vitalized ）；整體教會急需悔改（re-pent），轉回主的路，求主作遠象，以致得到屬靈生命的眞正更新。

作者時任 中華基督教會香港區會副總幹事

(編按：李清詞牧師於2025年5月27日安息主懷，上載此文以作悼念)